去年1月6日中午,落選了,但是還沒有交出總統職位的特朗普,在白宮欄杆外面廣場的講臺上激憤發言,講了約1小時。結尾時他說,“你們要敢於鬥爭,你們要勇猛地鬥爭(fight like hell),否則你們就沒有了這個國家。”他呼籲他面前的群眾前往國會山莊,并說他隨後也會去。聽完了他的講話,據警察估計,約10,000至15,000的群眾,沿着賓州大道浩浩蕩蕩地涌向大道另一頭的國會山莊。他們有人帶了槍,有人帶了棍棒,有人帶了辣椒噴霧器,甚至還有一個執行絞刑的木架子。
視頻無數次放映他們闖入國會山莊的亂象,此地不需要多作描述。國會山莊是民主的殿堂,在民眾心中,它神聖地位還超過白宮,當暴民們突破了警察的阻擋,破窗而入,嚇的民意代表四處躲藏,并威脅要吊死副總統,那一瞬間,雷根當年所說的“山巔的城市”,就被這股逆流沖到了谷底,而“自由的燈塔“也黯然無光。
茲事體大,眾議院成立了十人特別委員會,調查這次暴力攻擊國會的始末。經過一年的取證和聽詢,大致情況已經瞭然:2020年11月3日,大選分出勝負之後,特朗普并沒有按照歷來的優良傳統,向勝方發出祝賀,表示支持及全面配合權力的和平轉移。恰好相反,他指責拜登選票作假,偷去了本來應屬於他的寶座,並且立刻着手跟支持者計劃如何奪回白宮。1月6日的行動是特朗普和他的手下如班農等鼓動支持者採取的行動,目的就是要阻止國會算票,從而否定拜登的勝利。
這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暴力政變,雖然未遂,但是其震撼力異常巨大。更詭異的是,今天,在特別委員會把聽詢通過CNN電視台全時廣播,隨後又發生聯邦調查局突襲特朗普在佛羅里達州的海湖山莊,發現他自白宮搬出大量國家機密文件,顯然違法。即便如此,九月初《紐約時報》民調顯示,他的支持率仍然高達44%,幾乎沒有變化。
更有甚者,夏天兩黨在各州舉行預選。據公共電視台的調查,因為有他站臺,四名候選人擊敗了現任候選人,而他肯站臺的條件是,這些人必須支持他的立場,即拜登的勝選是偷的。在眾議院內,有10名共和黨議員去年曾經投票彈劾他,其中5位參選,3位落選。目前,參加中期選舉的共和黨候選人中有許多是所謂的MAGA候選人,也就是支持“使美國再偉大”的候選人。
根據一個專門預測選情的Cook 政治報告,在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中,民主黨穩拿的有191席,共和黨213席,兩黨激烈爭取的有31席。如果把這31席的選民傾向納入考慮,那麽民主黨可能拿到214席,共和黨221席,也就是拜登的黨將淪為少數黨,拜登成為坡腳鴨總統。這樣,他提出的大部分議案在他任期的後兩年將很難通過。更嚴重的問題是,許多MAGA議員在競選活動中公開宣稱,一旦當選他們將立刻提出彈劾拜登的議案。
自從特朗普當選總統之後,許多報章雜誌的政治評論都在討論美國民主政治的危機。就在9月18日,《紐約時報》的頭版在“民主受到挑戰“的標題下,用整整四版的篇幅來談這個民主危機。它指出,美國民主受到的威脅是前所未有的。一週之後,9月25日,它的社論的標題是“民主的威脅就隱藏在我們面前”。它說,就在特朗普敗選之後,全國各地的共和黨議員開始提出嚴格限制選民資格的議案,甚至設法控制各州的算票機制。它指出,到今年5月已經有20州通過了三打這類的議案。
在特朗普當選之後兩年,兩位哈佛的政治學家,Steven Lvistsky 和Daniel Ziblatt,合寫了《民主如何死亡》一書。他們非常擔心特朗普對美國民主制度的破壞,但是并不認為他是民主危機的主要問題。美國的民主危機並不始於特朗普,而是因為許多民主制度的要素被不斷侵蝕的結果。他們雖然仍然把民主簡單定義為言論自由,公平選舉,可是實際上民主制度是一個脆弱而複雜的制度。他們指出,過去三十年間,美國民主制度的許多因素被逐漸弱化,這包括:政黨把政黨的利益放在國家利益之上;政黨把對手視為敵人,不是共同為國家解決問題的搭檔;過去,政黨的核心人物發揮了“守門人”的功能,防止極端份子進入主流,而這個功能由於1968年的群眾運動所迎來了全民預選而喪失;過去,政治領袖對自己的權力有所克制,對政治慣例和規範主動遵守,對不同意見給予容忍,而這些素質也逐漸喪失;最高法院2010年關於“聯合公民”的判決,容許利益集團籌集天量的金錢,影響選舉活動;社交媒體的流行助長了謡言和極端言論的氾濫,促使極端政治組織的滋生和擴大。
總之,美國的有識之士對當前的民主危機是憂心忡忡。至於美國是否能回到哪個“山巔的城市”,的確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