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大陸對2016年的各種評論,你就會看到左一個“黑天鵝”,右一個“黑天鵝”:特朗普當選是黑天鵝,英國脫歐是黑天鵝,意大利和菲律賓的選舉結果也是黑天鵝,滿天飛的都是黑天鵝。這真是亂套外國名詞而自以爲時髦。其實,所有這些都是正常選舉的結果,它們雖然令人感到意外,但絕不反常,絕不是千萬件事中出現的一件偶發事件,所以不能算黑天鵝。它們衹不過是由於主流媒體和民調出現嚴重誤差,誤導了大家的視聽罷了。正確地說,它們應當被稱爲常態。或者,新常態。
什麽是新常態呢?新常態就是物極必反,就是民粹主義擡頭,就是白人,特別是歐美社會中中下層的白人,感到他們的生活方式受到其他族群的威脅,又憤恨精英們衹顧自肥而拿他們作犧牲品,因而發出了最後的嘶吼。他們非常清楚,這個威脅不是其他族群使用暴力手段造成的,而是他們各自社會中的精英份子,這包括政治領袖,主流媒體,工商界的上層幹部,專業人士,娛樂界的歌星,影星,以及高級知識分子,他們中間的大部分,爲了他們自己的利益,或者基於他們的信仰,出賣了他們自己的原始族群。所謂原始族群,當然,就是種族,宗教和國家認同了。
記得是《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湯姆·佛里曼曾經説過,在當今的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的上層精英之間所存在的共識,遠多於他們與他們本國中下層人之間的共識。可是,到底精英層的共識是什麽呢?
英國的一位哲學家Craig Calhoun創造了一個名詞,叫做大都會自由主義(cosmopolitan liberalism), 或者爲這種共識作了很好的説明。“大都會”指的是一種個人品味(多指高級人士),譬如喜歡吃有機食物,跑步或做瑜伽,看網上的評語選擇餐館,喜歡旅游,注重住宅的擺飾與格調等。“自由主義”呢,當然,指的是個人自由,人權,民主等。兩者加在一起可以相當形象地描繪我們當前世界上的精英階層。他們的特點是一方面具有强烈的個人意識,另一方面思想非常開放。這個思想開放應當說是好幾代逐漸演變下來的,也是隨著現代化和城市化而越來越開放的。
舉例言之,墮胎(人工流產)在美國是經過長期鬥爭而於1973年依最高法院判決才成爲合法的,雖然爭議至今不絕。其他如黑白通婚,同性結婚,男人可以變性爲女人(并且可以主持非常受歡迎的電視脫口秀節目),不結婚也可以養孩子,動物也有不受虐待的權利,國界不再阻擋異國人,異教人或者異族人自由遷徙(歐洲27國間的申根安排),等等,都是在近幾十年間逐漸被西方人士接受的。能夠接受這種大都會自由主義當前的實質内容的人多屬於受過高等教育,收入較高和年齡較輕的人。
對於仍然持有傳統習俗和信仰的人而言,這種大都會自由主義的内容擴大到這個地步,就變得越來越難接受了,而這些人通常是教育程度較低,收入較低,并且是生活在大都市以外地區的人。當然,你可以說他們落後,跟不上時代,可是,另一方面,他們是一批愛自己的家鄉,愛自己的族群,宗教,傳統,和國家的人。換言之,他們是民粹主義者。
由於2008年的金融風暴對發達 國家的中產階級造成的沉重打 擊,和美國摧毀中東社會導致數 以百萬計的難民硬闖歐洲的大 門,民粹主義者終於忍無可忍, 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反擊。這個 反擊在菲律賓(它的性質有些不同,主要是毒品汎濫),意大 利,英國和美國已經初步成功, 而今年會在荷蘭,法國和德國繼續攻堅。它們是否能夠造成歐洲 分裂仍然是未知數。這是一場不流血的但可能扭轉世界格局的鬥 爭 , 特朗普2月18號向聚集了9000名擁護者的群衆發出豪語: "這將是一個劃時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