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展中國家,體制的建設及維護是極其重要的,因為它來之不易。對中國而言,鄧小平最重要的遺產之一就是任期制。試想,如果沒有他定下任期制,並且指定了胡錦濤為江澤民的接班人,那麼難以想像哪位貪戀權位的江澤民會把這個國家帶到多麼可怕的境地!所以,廢除任期制無疑是體制上的開倒車,它成為轟動海內外的大事,自然就毫不足奇。它引起了親者痛,仇者快的後果。許多地方出現習近平黃袍加身的圖片,“登基”與“終身制”的諷刺聲也遍布網頁。
我不認同這種觀察。我相信習不是一位權力慾掩蓋了理智的人。他堅決支持改革開放,大力反腐,以堅強的意志整肅軍隊,強力捍衛中國的領土和領海,是一位敢作敢為的領袖。可是,任期制也是改革開放裡非常重要的成就,他為什麼要把它廢掉?我們必須探討的是,為什麼他會冒著天下大不諱,開時代倒車,廢除任期制?
美國是實行任期制最久,最成功的國家。在兩百多年的歷史裡,它只有一次打破了任期制,那就是在二戰期間羅斯福總統連續擔任了四屆總統(死於第四屆的任內)。這是說,在國家處於戰爭情況中,或者其他緊急情況中,暫時停止任期制是合理的。中國的任期制才剛剛開始實行,那麼快就停止了,未免說不過去。難道中國真的處在近似戰爭的狀況中?還是處於非常緊急的狀況中?以至於習近平覺得必須停止任期制?因為這是唯一可以讓人信服的理由。我們應當給予習“憂慮的肯定”(benefit of doubt),所以讓我替他找修改任期制的理由。
從國際環境和國內情況來看,他很可能有理由這麼做。就國際環境而言,且不談朝鮮或南海這樣的局部問題,真正的大問題是,中國在十年左右將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超越美國。試問,美國會心甘情願地讓中國超越它嗎?當然不。我們難道沒有看到過去十年美國在中國周邊鬧事嗎?現在特朗普顯然要從軍事和貿易兩方面來對付中國了。今後十年中國將面對非常嚴峻的挑戰,一帶一路必然會遭遇到各種各樣的阻力。習近平很可能是應付國際挑戰的適當領袖。
就國內情況而言,去年中共第十九大開會時公開揭露一個大家早已風聞的機密,那就是有人曾經意圖“篡黨奪權”。這當然指的是周永康和薄熙來那幫人。海外還盛傳,習曾經有幾次險些被刺。也就是在去年開會的前後,謠言滿天飛,說是中國要變天,要政變,經濟會崩盤等等,不一而足。得罪了無數權貴的王岐山也受到各種打擊,最後終於未能進入政治局,更談不上擔任常委。開會期間,北京被控制的水洩不通。如果說,在那段時間習感受到了風聲鶴唳,恐怕也不為過。
更早些時候,至少是過去十幾年,大陸的貪官和巨富們開始跑錢,天量資產從中國流到海外,其中有數以億萬計的大資產,也有無數小民的小資產,把歐美澳各地的地產市場炒的火熱。在習王加大反腐力度的五年間,我們看到李嘉誠,王健林,吳小輝,郭文貴,以及一大批貪官或者他們的後代憑著各種關係從國內金融機構套取貸款,在國外狂買,導致國內股市下滑,人民幣猛跌。中國的經濟真的好像被美國的做空專家們說中,即將崩潰。
最近《外交政策》上刊登了一篇經濟學家Michael Pettis 的文章,題目是“為什麼中國應當清除它的債務”。此人是在北大教書的經濟學家,對中國經濟有深刻的了解,他是呼應許多專家的意見,那就是,中國的經濟債台高築,的確有崩盤的危險。他的建議是大規模去槓桿化。我們看到去年把肖建華逮捕了,他手中藏有的一大批貪官的財務機密被政府掌握了。從那時開始,習近平開始向金融界的貪腐開刀,最近把聲稱是鄧小平的孫女婿吳小輝抓了起來,由政府接管了安邦保險公司。喧囂一時的海航最近也在大力清裡債務,而萬達的王健林也在減持海外資產。顯然,繼發動政府機關和軍隊的反腐之後,習近平要整頓最難整頓的,權貴階級把持的金融界了。我想到了習一而再地強調的“勿忘初心”——他對紅二代的貪腐和權錢勾結發出了勸誡和警告:不要忘記當年前輩們打天下的目的!
如果他真的要整頓的話,或許還有成功的可能,如果換了沒有紅二代背景的人物,那就根本沒有可能了。所以說,如果這是他想要連任的原因,那也是合理的。至於到底如何,我們就要看事態的發展了。希望的是,他能夠應付國際和國內兩方面的複雜情況和取得勝利。那麼,修改任期制就有了充足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