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時,敘利亞人口約2,200萬,人均收入約為1700美元,雖不算富有,但比當時印度的人均收入1461美元還高一些,也還算是可以的了。2011年3月,內戰爆發,社會崩塌,在利益各異的外國勢力支持之下,各個伊斯蘭極端主義份子與政府展開了流血鬥爭。伊斯蘭國在這場鬥爭中成為跟政府鬥爭的主角,並得到沙特阿拉伯和灣區油國的暗中資助。到了2017年,根據聯合國難民事務專員估計,敘利亞境內的難民數高達七百萬,逃到境外的難民數則超過五百萬人,亦即半數以上人民淪為難民,他們對約旦,黎巴嫩以及歐洲都是亞歷山大。從2011年到2017年,由於戰亂而死的敘利亞人大約是五十萬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場巨大的人間悲劇。
早在內亂之初,多年前在中東擔任過駐地記者的《紐約時報》專欄評論員湯姆·佛理曼就曾發出過警告,說敘利亞是容許各個伊斯蘭教派和少許基督教徒和平共處的國家,由一個非宗教性的阿薩德家族獨裁政府掌控,政治環境極端複雜。它因為接鄰地中海,是東邊的伊拉克和伊朗兩國可以將油氣運送到歐洲的捷徑,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所以一旦亂起,必然造成不可收拾的混亂。事態發展證明,他完全正確。
我們大略可將在敘利亞的戰鬥群體分為三大集團。第一個集團就是阿薩德政權,屬於什葉派,得到俄國和伊朗的支持,所以我們稱之為什葉集團。第二個集團就是遜尼集團,主要是得到沙特阿拉伯和聯合酋長國等灣區油國支持的一大批互不團結的極端伊斯蘭恐怖主義者,甚至包括部分伊斯蘭國的成員在內。美國和以色列所支持的所謂“溫和派”,其實也是恐怖主義份子,只不過他們為了拿美國的錢,號稱要實現民主政治,所以是一批基本上跟遜尼派集團合作的恐怖份子。我們就不另外替他們分類了,統稱遜尼集團。當時主導美國外交事務的是希萊莉,她支持群眾運動,喊出了“阿薩德必須下台!”的口號。所以,美國的立場也是顛覆一個獲得聯合國承認的合法政府,跟伊斯蘭國的立場所差無幾,雖然她後來促使聯合國通過決議,由一個反對派聯盟來取代阿薩德政府。
第三個集團就是異軍突起的伊斯蘭國了。它的組成份子有一大批是在伊拉克戰爭中被美軍關進監獄的薩達姆時期的職業軍人。當小布什用虛假藉口毀掉伊拉克政權的時候,他派遣的地方大員拒絕發薪水給士兵,並立時將他們遣散。這批散兵游勇沒錢吃飯,乃到處生事,所以好幾千人被美軍關押了起來。美國將政權交還給伊拉克政府後,將他們釋放。他們在監獄中接受到伊斯蘭思想教育的武裝,一出獄就如同猛虎歸山,形成了伊斯蘭國的主力。
在敘利亞這塊大約是台灣五倍的土地上,這三個集團展開了慘烈的武裝鬥爭。有的時候是第一集團跟第二集團配合,共同打擊伊斯蘭國;有的時候是第一集團跟第二集團互鬥(因為美國要推翻阿薩德政權);還有的時候是第二集團跟第三集團的某些部分合作,聯合打擊阿薩德政府。在這場慘烈鬥爭的背後,還有一個搖擺不定的土耳其。早期,土耳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歐洲的恐怖主義份子跨越它的國境,加入伊斯蘭國的行列,又幫助伊斯蘭國走私石油,從中牟利,所以算是伊斯蘭國的支持者。可是它又容許美國利用它的軍事基地打擊伊斯蘭國,所以是第二集團的支持者。後來,它又轉向俄國傾斜,成為阿薩德的支持者,打擊第二集團(美國)所支持的庫族人。
若是相聲演員,他或許會說:你看它這股亂勁兒!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啊!那可不是!不過,經過六年多的慘烈鬥爭,今天情勢已逐漸分曉,伊斯蘭國基本上已被消滅,所以現在只剩下第一集團(阿薩德政府),特別是它背後的俄國與伊朗,跟第二集團(美國,以色列,沙特)展開了一場更具戰略內涵的嚴峻鬥爭。
如果伊朗,和受它影響的伊拉克,跟敘利亞聯合起來,那麼它們就在中東北部形成了一條所謂的“什葉之弧”。這條弧線的上方是俄國,東方是中亞諸國,也就是中國一帶一路的通道。這一條弧線一旦打通,那麼,如果我們把它放在美國,俄國與中國的三國博弈的範疇內來看,那就是不得了的事。試想,中國不費一兵一卒,借助伊朗和俄國的力量,把中亞與中東連成了一片,以後,高鐵可以從烏魯木齊開到地中海,那豈不是太理想了嗎!
美國與土耳其之間有許多矛盾,特別是美國依靠庫族人提供地面部隊,跟伊斯蘭國拼命,而庫族人的最終目的是要從土耳其分裂出來,建立自己的國家。投桃報李,前任國務卿蒂勒森曾經表示,美國將協助庫族人在敘利亞北部建立一個半獨立地區。埃爾多安為此大怒,威脅動武。結果,蒂勒森下台,苦命的庫族人可能沒有了獨立建國的未來。這樣,埃爾多安似乎又要倒向美國了。那裡知道,特朗普把大使館從特拉維搬遷到耶路撒冷,引爆了巴勒斯坦群眾的示威行動,而以色列軍隊實彈射擊,殺死了六十餘人,傷了近三千人。這就激怒了埃爾多安,他立刻驅逐以色列駐土大使,並召回土耳其駐以大使。
土耳其位於俄國的南邊,中東的北邊。如果土耳其跟以色列和美國鬧翻,倒向俄國,加入上海合作組織和俄國推動的歐亞聯盟,那麼,中東北部將會出現一條異常寬廣的十葉之弧。
伊朗的宗教部隊,即伊斯蘭革命衛隊,目前已在敘利亞境內的許多地方部署,包括向敘利亞南部被以色列佔領的戈蘭高地接近。以色列感受到威脅,直接予以打擊。伊朗至今尚未還手。伊朗對黎巴嫩境內的真主黨和巴勒斯坦境內的哈馬斯(伊斯蘭抵抗運動)都具有強大的影響力。透過敘利亞,它可以整合這些力量,對以色列構成前所未有的威脅。這當然是以色列難以容忍的;這也是為什麼特朗普要撕毀《伊核協議》的根本原因。
許多人猜測,什麼時候以色列會跟伊朗開戰?因為,在以色列眼中,伊朗 在敘利亞的部署直接威脅到它的生存。
特朗普的女婿不但是猶裔,並且是以色列的堅定支持者。但是,美國願意跟伊朗打一場硬仗嗎?還是想用嚴厲的制裁手段和暗中支持群眾運動來顛覆伊朗政權?這將是一場世紀性的大博弈。中東,這塊歷經百年慘痛的土地,正潛伏著更大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