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的資料稱,這位老人居住在賓州某處郊外的一所豪宅中,設立的基金擁有二十億美元以上的資產,他雖然在美國閑居了二十多年,可是他不但在土耳其各地開辦了許多學校,宣揚他的宗教思想,並且在世界各地也興建了講授伊斯蘭教義的學校和清真寺。他主張和平,民主,所以他的伊斯蘭教思想似乎可以與西方的民主制度並存,所以被西方接受。網上還有人聲稱他跟中情局保持著密切關係。大概是基於這個原因,土耳其國內的報紙上更公開指控,這次政變是中情局在背後主導的。
為了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們必需排個時序。首先要排的是2015年年中。經過對阿沙德政權四年多的圍剿,主要是向反對阿沙德政權的許多所謂的“溫和集團”(moderate groups)提供武器和情報(溫和與否,恐怕是搬弄名詞,因為他們互相殺戮,只是效忠的對象不同罷了),美國和阿拉伯灣區的幾個國家(主要是沙烏地)終於快要達到推翻阿沙德的目的了。那裡知道,就在這個時刻,殺出了一個普京。普京一看阿沙德政權不保,而俄國在地中海的軍事基地恐怕也要被迫關門了,乃向阿沙德政府提供了飛機大砲和軍隊,同時指責美國打擊伊斯蘭國不力,其真實目的是推翻一個合法選出的阿沙德政府。普京的飛機大砲一到,阿沙德政權乃立刻回穩,而美國和沙特阿拉伯等國支持的“溫和集團”反而陷於捱打的被動局面。美國四年來的努力就此泡湯。美國國內的右派就對奧巴馬發出了嚴厲的攻擊,認為他沒有全力支持“溫和集團”,以致於又一次被普京取得了先機。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這個情況對美國確實很不利。因為,在美國帶頭之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加德國(5+1)跟伊朗進行談判,剛剛才成功地逼使伊朗放棄核試,從而解除了國際上對它的制裁。而現在,俄國穩住了敘利亞政局之後,基本上就組建了一個解禁的伊朗,俄國和穩定下來的敘利亞的弧形聯盟。這個聯盟要對付的就是反阿沙德的“溫和集團”。雖然,表面上大家的共同敵人仍然是伊斯蘭國。
我們一看地圖就知道,土耳其是這個弧形聯盟的一個缺口,把俄國擋在中東地塊的北邊,這就使它的地位極端重要。土耳其雖然是北約成員,應當穩穩地站在西方這一邊才對,但事實并不那麽簡單。過去幾年,所有從歐洲潛入中東,為伊斯蘭國效命的傻蛋都是通過土耳其進入伊斯蘭國的,而伊斯蘭國的石油收入也都是經過土耳其轉口運到其他地區的。所以,土耳其是一個兩面派,一方面讓美國用它的空軍基地打擊伊斯蘭國,另一方面又幫助伊斯蘭國獲得兵員和財源。基於此,美國及其其他北約盟友對埃爾多安多有不滿,並且也不信任他。
但是,這種不滿的情緒並不是單方面的。埃爾多安最痛恨和最忌諱的是他國內庫爾特族。他之所以暗中支援伊斯蘭國就是要借助伊斯蘭國來消滅佔據了伊拉克北部的庫族 。應當說明的是,庫族是第一次戰後被英法兩國硬分到三個國家的可憐族群,而他們渴望把伊拉克,敘利亞和土耳其三國中的庫族人聯合起來,建立一個獨立國家。伊拉克境內的庫族基本上已經獨立,並且是一支對抗伊斯蘭國的堅定力量,也是美國一直借助的力量。鑒於土耳其的反對,美國對他們的援助可以說是畏畏縮縮,但是越來越積極,幾乎近於支持他們的獨立。這就犯了埃爾多安的大忌。所以,他對美國的積怨也是由來已久。
就在這樣一種複雜的多角關係中,俄國插手到敘利亞就引起了美國軍方的極度憤怒。明明西方就快要贏了,就要把阿沙德趕下臺去,扶植起一個親西方的“民主”政府了,可惜這個美麗前景一下子就被普京給殘酷地破壞掉了。俄國向敘利亞提供補給並不容易,其最佳路線是通過土耳其,所以,不讓俄國穿越土耳其國境是阻擾它的狠招。這就導致土耳其於2015年11月擊落一架穿越其境內的俄國轟炸機。這當然是出乎人們意料之外的事—土耳其怎麽有那麽大的膽子?
小道消息告訴我們,土耳其本身不具備及時偵查到俄國飛機越境的能力。不具備這個能力,它又怎麽能算準時間,派遣飛機去攔截和擊落俄國飛機呢?一個非常合理的結論就是:它一定得到了美國偵查衛星所提供的情報。以此推論,它很可能還得到美國和北約的默許。至少,慿着北約的護身符,普京不能奈何它。
這個判斷顯然是錯誤的。接下來,普京大怒,立刻斷絕跟埃爾多安的一切關係,停止俄國公民到土耳其旅遊,拒絕土耳其產品進口,也停止提供土耳其俄國的工業產品,因而嚴重地打擊了土耳其的經濟。
另一方面,中東和北非的難民繼續不斷地湧向歐洲。為了不讓這些難民入境,同時又要照顧到它們所高舉的人道主義,歐盟各國乃達成了協議,給錢讓土耳其收容這些難民。這樣,土耳其境內大約滯留了三百萬難民。想來,埃爾多安對此可能非常不滿。一方面經濟受到俄國制裁,另一方面難民不斷湧入,再加上過去一年間境內連續發生恐襲事件,其中至少一部分來自庫族。他可能覺得自己當了冤大頭。無論如何,6月間,他決定就擊落俄國飛機和射殺飛行員事件公開向俄國道歉。這當然是一個巨大的轉變,表示他願意跟普京和解。到底這個轉變的背後還有多少文章,我們不得而知,總之,可以想象,這個轉變令美國非常不安。但是,到底這個不安是否足以導致美國暗中支持政變呢?我們也不得而知。我們確知的是,埃爾多安相信,政變是居倫發動的,而居倫背後很可能有美國的影子。為什麼呢?因為政變就發生在他向普京道歉的一個月之內。
網上還有消息稱,俄國的情報機構曾經在政變發生之前向厄爾多安發出了警告,使他沒有被刺殺。是否如此,有待後人寫書挖掘證據。我們知道的是,政變之所以失敗,蘋果手機功不可沒:埃爾多安借助CNN在土耳其境內的廣播設施,面對着iPhone 向百姓發出了呼籲,要求他們走向街頭,走向廣場,擋住坦克,擋住軍人。結果,數十萬老百姓,不分黨派,都在半夜走到街上,阻擋了叛軍。等到埃爾多安從他渡假的地方趕回伊斯坦堡時,政變就失敗了。
政變的成敗實在是茲事體大。如果政變的確是居倫發動的,那麽成功的話土耳其肯定會更加倒向西方,就像烏克蘭那樣。現在政變失敗了,相信美國決不肯把居倫交給埃爾多安,所以埃爾多安會向俄國傾斜。他讓土耳其退出北約的可能性不大,可是跡象顯示,他很可能願意加入中國主導的上海合作組織,或者俄國主導的歐亞經濟體系。
政變發生在7月15號,埃爾多安於8月6號就飛往聖彼得斯堡去跟普京會談,可見他轉變的迅速。據報導,他們相談甚歡,盡釋前嫌,恢復旅遊與貿易,討論了安全合作以及如何解決敘利亞內亂的問題。此外,伊朗外交部長也在兩國間穿梭來往。看來,俄國,土耳其和伊朗達成了某些共識和協議,因為其後沒幾天,新聞報導,俄國的轟炸機從伊朗境內的機場起飛,執行了轟炸伊斯蘭國的任務。據稱,這是伊朗第一次允許外國軍機利用它的機場從事軍事活動。毫無疑問,美國軍方對此感到震驚。
國際關係是不斷變化的,而變化的過程中經常會出現一些轉點。例如,當英國沒有跟美國打招呼就驟然加入了中國主導的亞投行,那是一個轉點。英國的這個舉動帶動了其他歐洲國家也跟著加入,為習近平倡導的一帶一路奠定了基礎。歐洲國家對亞投行的肯定反而孤立了美國和日本,預示中國能夠成功建立一個獨立於世界銀行的金融體系。英國脫歐是一個轉點,表示國際社會在分化,而不是再歸於一統。土耳其政變的成敗也是一個轉點,成則美國得利,但是不幸失敗了。這一敗不打緊,它使得整個中東局勢改觀。土耳其的重新定位也告訴我們,多極世界必然會逐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