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後,自由民主之思潮,在西方之鼓吹及行銷下,一時席捲全球,似乎成為普世價值。美國教授杭廷頓認為當國家富裕之後,中產階級人口增加,他們會要求更高的社會,政治及經濟自由,而促成民主政治之實現。另一位美國學人法藍西斯福山更大膽預言,「歷史的終結」,他認為自由民主是所有國家唯一的道路。
2010年開始之阿拉伯之春,埃及,利比亞,敘利亞等國之民眾大規模示威,要求實行民主,此後並蔓延至東南亞,非洲,南美等國,而新加坡之反對黨亦推動「蘭花革命」,訴求終結一黨專政。一時之間民主浪潮,沛然莫不可禦。美國學者之預言似將實現。但當中東專制,獨裁政權解體後之數年間,利比亞,敘利亞及葉門均相繼爆發內戰,埃及則發生政變。這幾十年來除突尼西亞等極少數國家外,鮮少成功之案例,絕大部分地區陷於經濟衰退,政府失能狀態。
蘇俄,委內瑞拉,泰國,菲律賓等原先向民主邁進之國家,皆走回專制體制,部分混亂之區域,其民眾甚至開始懷念原來專制政權下之穩定生活。根據民調,蘇俄人民只有16%,認為民主政治是重要的。阿拉伯之春所嶄露的民主曙光,至此成為曇花一現。
印度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其執政黨BJP為鞏固票源,近年來強調印度國族主義,境內之回教徒,批評政府的學者,報人及作家均被打壓。印度走回宗教與種族敵對的老路。
民主在開發國家實施之成效不佳,於已開發國家之情況又如何?民主之前提為「選民是理性的,抉擇是明智的」,但這個假設是有問題的,政客們都清楚,選民的情緒極易受操縱;和平的,理性的訴求少有聽眾。激烈的,煽情的言語,可以燃起選民的狂熱。既使在先進國家民意也是極易被誤導。
英國脫歐公投後,不少民眾投票後反悔。極左派之勞工黨民粹領袖Jeremy Corbyn於今年六月選舉中,超乎預期的大勝。嚴重腐蝕英國首相梅伊的領導能力。
德國梅克爾夫人之人道救援理念,不敵民粹之鼓譟,而改變她收容敘利亞難民的初衷,她雖於九月選舉中當選連任,但她的政黨選票卻大幅流失。強調日耳曼種族主義的極右派,於選舉中,大有斬獲,獲得國會13%之席次。將從此改變德國之政治生態,引發納粹復活之疑慮。
荷蘭及法國反對歐盟的政黨,都經由選舉,成為國內第二大黨。西班亞的卡特羅尼亞的獨立公投引發暴動及流血,目前陷入進退維谷之窘境。當卡特羅尼亞自治區之主席考量內,外情勢後,宣布緩獨,獨民於落淚,嘆息之際,當地之股市卻應聲大漲,這些用金錢投票的股民,較之選民似乎理性些。
法國總統馬克隆初當選之高支持率迅速下降,他改革勞工之作為亦引發上萬人之街頭示威。義大利的政局目前陷入僵局中。
美國總統川普更是善用媒體操縱民粹的高手,經常發表具爭議性之言論,挑撥種族,宗教,階級之矛盾,肆意譴責媒體,卻受到廣大民眾之響應。近日川普更挑釁美國最受歡迎的足球運動之黑人球員,引發種族,宗教,人權,特權,及愛國主義之文化戰。國家之最高領導人於國內製造分裂,激發對立,也只有在民主國家方會發生這種情事。
美國民主黨與共和黨之多年惡鬥及相互牽制,導致行政效率低落,政務難以推動。政府為利益集團,大企業及分配聯盟所綁架,形成,「肉桶政治」。佔領華爾街運動,便是一般民眾不滿華爾街1%財閥佔據了美國90%之權勢。英國學者John Ross指稱美國是「資本獨裁」。
民主國家為應付經常之選舉,因之難免急功近利,重視短期績效。長期性,基礎性的工作不易推動。各政黨不惜競相加價,政策買票,以討好選民,浪費資源與投資,濫行舉債等都是常態,且由於政黨之相互牽制及利益交換,政策之規劃及執行莫不大打折扣。
民主國家之少數人民,尤其是弱勢,邊緣人民欠缺資源,欠缺影響力,他們之生活及福利,不受重視而日益窘迫。而一黨獨大之民主國家或當一個政黨同時掌握行政,立法,司法權的狀況下,極易淪為獨裁。緬甸境內少數民族,最近被軍方屠戮迫害之行為,其領導人翁山蘇姬原以人權鬥士出身,但對此卻置之不理。
當民粹被煽動之後,理性空間受到壓擠,尤其在網路功能強大,無遠弗屆的推波助瀾下濫情的,扭曲的,所謂「另類真相」的資訊大幅度的擴散,流通。是非,對錯不再重要,政治掛帥,選票至上,而使社會對立嚴重,核心價值解體,理想與信念消失,道德蕩然。民主之弔詭便在它雖是多數決,但往往極少部分人民透過組織,動員及行銷,能引領大部分民眾之行為。
民主民粹化,庸俗化之趨勢,往往使得才能之士不願參與政黨,甚至不願從事公職。因之民眾在投票時,難免感嘆是在幾個爛蘋果中做抉擇。
依據國際觀察組織「Freedom House」報告,近年來,全球民主國家自由度普遍下降,獨裁國家更形獨裁。德國的「Germany Bertelsmann Foundation」也得到同樣結論,全球的民主品質下降,許多國家成為失能國家。福山近來也稱民主政治已步入衰敗。
目睹美國民主之種種亂像,引發前總統卡特(Jimmy Carter)最近之感慨:「選舉不能保證民主政體,尤以在數據時代為然。」如果選舉不能保證民主,何種方式可以保證民主?民主制度又該何去何從?他並稱「美國是寡頭政治,具有無限的政治賄賂力」
以往美國致力宣揚甚至施壓他國實行民主,但如今一方面美國在世界影響力大不如前,另一方面美國自身深嚐民主苦果,歐巴馬於總統任期內已較少此類言論。川普於今年9月19日在聯合國致詞,他說「我們不能期待不同國家分享相同之文化,傳統甚至於政府政體」。川普有此體認,從而能減少對他國內政之干預,是美國之幸,世界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