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1949年中共建國以來,美國一直對中國進行不同程度的打壓,制裁和圍堵。建國之後,中共立刻捲入了一場抗美援朝戰爭,其後就遭到西方的全面封鎖;1972年尼克森破冰之旅打開了“竹幕”,中美關係大幅度改善;1978年,小平同志的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以後,中美建交,情況又進一步好轉。到了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中美關係乃進入了一段黃金時期,貿易量大增,中國的廉價商品紓解了美國的通貨膨脹壓力,而美國的跨國公司在大陸也賺的盆滿鉢滿,同時也對中國的工業化做出了巨大貢獻。可是,2010年,當中國的GDP超過了日本時,華府感到了威脅,乃開始嚴肅對待中國的崛起。
那是在奧巴馬當政而希拉莉主導美國外交關係的時候。從那時開始,我們可以把美國的對華政策以三個總統劃分爲三個階段,即奧巴馬/希拉莉階段;川普階段;拜登階段。
奧巴馬/希拉莉階段
奧巴馬於2009年進入白宮,國内,他面對的是2008年末才爆發的,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金融風暴;國外,他面對的是中東亂局(阿拉伯之春不久後爆發)。在美國歷任總統中,奧巴馬屬於智商與學養都非常高,但是缺乏行政經驗的一位,與他的偶像甘乃迪相似。 他治理的特點是理性,不走極端和信任各部門的負責人,讓他們各司其職。對於外交,他把主要責任交給了政治經驗和人際關係都遠遠超過他的希拉莉。希拉莉屬於民主黨内的鷹派,相信美國應當向全世界推銷美式民主,支持各國的民主運動和打擊威權政府。她在政策上仰賴美國龐大的智庫體系和知名學者。
希拉莉處理中東亂局非常失敗,尤其是製造了利比亞的内戰,并導致駐該國的美國大使被殺。這證明,豐富的經驗并不等於能夠對危機的處理作出正確的政策選擇。在歐洲,她鼓勵并實際支持烏克蘭的反政府運動,推翻了親俄政權(當時的操盤手是主管歐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 Victoria Nuland),這導致普京介入和收回蘇聯時期送給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從戰略角度來看,在俄國的家門口一再鼓動顔色革命,不但過於霸道,并且也很愚蠢,因爲它必然會引起反彈。針對普京拿走克里米亞,美國對俄國施加嚴厲制裁,幾乎導致俄國經濟崩盤,也促使普京跟中國簽訂爲期30年的油氣管道合同和戰略合作協定,從而鞏固了中俄兩國之間的關係。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俄國2013年的總統選舉中,希拉莉公然發表支持反對派示威活動的言論,從此跟普京結下了個人之間的深仇大恨,促使普京在美國2016年的大選中利用社交媒體詆毀希拉莉,替川普助選,居然把穩操勝算的她給拉了下來。這可説是一報還一報了。
針對中國,她基本上仰賴哈佛名教授約瑟夫·奈的觀點,即中國的鄰國很多,并且幾乎都有歷史恩怨,所以對付中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離間它與周邊國家間的關係。實際政策的參與者是主管亞洲事務助理國務卿坎培爾(Kurt Campbell)。這位坎培爾就是在2012年暗中慫恿菲律賓把南海糾紛告到國際仲裁法院的操盤手。這是離間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一個毒招。如果中國示弱,接受了這個仲裁結果,那麽越南會馬上跟進,甚至馬來西亞,印尼和文萊都會插上一脚,這麽以來,整個東盟都可能跟中國對著幹,南海糾紛將沒完沒了,而中國與東盟之間的關係就會被徹底破壞了。
2016年6月,就在仲裁案的決定宣佈之前,美國兩大航母戰鬥群浩浩蕩蕩地進入了南海,目的當然是威懾中國,并且在6月底,爲了隱藏身份,撤到菲律賓東邊佈陣。這是中國國運的一個關鍵時刻。習近平下令三大艦隊向南海集合,就在仲裁案出爐前 一周,7月5日起,展開軍演,并且大陸的網站突然出現了幾十輛載有反艦導彈東風21D的車輛在公路行駛的視頻,還有習近平向軍中的發言,宣佈:“不惜一戰!”美國的太平洋艦隊司令哈里斯也向艦上官兵宣佈:“今晚準備戰鬥!”現在許多視頻詳細報導了這次中美處於核戰邊緣的故事。據事後透露的消息,奧巴馬在最最緊張時刻發出“Stand Down”的命令,航母戰鬥群乃撤退到菲律賓的東邊。
這次觸碰到戰爭邊緣的對抗雖然已經成爲歷史,可是它的後果卻是異常深遠的。整個南海,以及爭端的核心,黃岩島,已在中國的掌控之下,無論美國拉動多少國家的艦隊來南海“自由航行”,中國在南海的地位已經無法撼動。在承認了這個現實的基礎之上,東盟與中國之間的關係不但沒有破裂,并且正在逐步加强。
這個以軍事威脅配合法律訴訟的毒招,美國沒有得手,可是在商業貿易上,奧巴馬任内還推出了泛太平洋貿易夥伴關係(TPP)的方案,一份把中國排除在外的,美國與其他亞洲與拉丁美洲國家之間貿易協定。如果這項協定成功落實的話,也可以達到孤立中國的目的。對美國而言,非常遺憾,這項協定才剛剛簽訂,川普就上臺了。他一上臺就把它給廢了。
還值得一提的是,上面提到的兩位,即在奧巴馬期間激烈反俄的Nuland,和參與反中規劃的Campbell,都被延攬到拜登的外交團隊中,并且都從助理國務卿升爲副國務卿。這也可以看出,拜登早已決定,準備跟中俄兩國硬幹一場。
川普階段
川普是隻黑天鵝,是美國政壇異數——在最成熟的民主制度中選出一位毫無執政經驗,思想膚淺,病態自戀的謊言大師。他對美國造成的傷害還在繼續——多國領袖都擔心他可能會在四年後復出,所以對拜登政府的承諾持保留態度。除了“美國第一”的口號之外,川普有幾個堅定的信念:第一,美國對外國的貿易逆差證明,外國在占美國的便宜;第二,美國在世界各地駐軍是賠本生意,駐軍所在國應當交更多的保護費;第三,美國在中東打仗,花錢太多,不划算,應該撤回來;第四,國際組織都是在浪費美國的錢,最好都退出來。他的信念跟美國二次戰後的通盤設計和做法形成了强烈的對立面。
美國跟中國貿易,多年來都有巨量的逆差,所以川普相信,擡高中國進口產品關稅,鼓勵美國企業回美生產,并强迫中國購買美國產品,可以縮減逆差。所以他要跟中國打一場貿易戰。他的名言是:“貿易戰是好事,容易贏”。
他在2018年3月發動了對中國的貿易戰,提出了許多要求,除了削減逆差之外,主要的還有知識產權保護,技術轉讓,政府補貼等,條件相當苛刻,如果北京答應了所有要求,那麽具有社會主義特色的經濟制度就不復存在,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就開始了長達一年的13輪談判。北京用打太極拳的方式談判:拖,終於逼得急於宣佈勝利的川普作出讓步,答應簽訂局部協議。局部協議沒有觸及到中國經濟體制的筋骨。
考察貿易戰結果的評論幾乎都認爲,貿易戰的勝方是中國。彭博社於今年初的一篇分析,題目是“中國怎麽贏了川普的貿易戰,讓美國人付錢”,從幾個方面討論了貿易戰的結果。其中指出,如果是爲了縮減逆差的話,川普失敗了,因爲逆差在2019年稍稍降低,可是2020年卻創下新高。如果是强迫中國增加購買美國貨,貿易戰算是局部成功,因爲中國答應超額購買美國的農產品,衹是,可能由於疫情,中國僅僅購買了它所承諾的一半。如果是鼓勵美國企業回國生產,那貿易戰失敗了,因爲根據訪問結果,有80%的企業表示,它們無意離開中國。即使少數企業決定離開中國,它們也不準備回美。此外,90%的新增關稅實際上是由美國的消費者承擔。
儘管如此,根據一項研究,由於貿易戰,2019年中國的GDP 減少了0.3%,美國減少了0.8%,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川普取得成功的是科技戰,特別是在高端芯片的製造方面,他終於部分遏制了華爲的5G在全球的發展,和迫使華爲退出手機市場。此外,他以美國國家安全受到威脅爲理由,將上百家中國科技公司納入實體清單,嚴重打擊了中國芯片的供應量和產業鏈。
拜登階段
上臺後,拜登沒有撤銷川普向中國加徵的關稅。他也維持了川普對中國科技企業的制裁,并且還在實體清單上增列了59家科技公司。川普下臺前大規模增加了美軍在南海和臺灣海峽的自由航行活動,還提高了訪臺官員的等級,拜登不但沒有減少這種挑戰行爲,還邀請了英,法,德,澳,日的艦隊都來南海秀肌肉。這還不夠,最近他不肯接受世衛組織的調查結果,拾起了川普的陰謀論,命令中情局進行對病毒來源的調查,90天後提出報告。也就是説,拜登全盤接受了川普的反華政策。
北京對拜登的表現顯然不樂,所以不主動跟美國聯係,而美國看來有點急了,貿易代表戴琪,商務部長Rainmondo 和財政部長耶倫在兩周的時間裏主動聯係她們的中國對口官員劉鶴與王文濤,舉行視頻會談,雙方都强調中美之間的貿易非常重要,必須保持聯係。這些話真的是不疼不癢,就好像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什麽意思,中國方面的意思相當明白:你不放棄制裁,還把我當敵人,咱們就耗著吧!
拜登與川普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對盟友的態度。他要團結盟友,共同對付中國。所有美國精英都知道,美國最大的優勢就是它在二戰後建立起來的聯盟體系,這是它維持霸權和國際秩序的基石。川普對盟友加徵關稅,增收保護費,并且態度傲慢,做決定時不與盟國協商,完全顛倒了美國的外交傳統。拜登瞭解聯盟體系的重要性,所以一上臺就對盟國說,“美國回來了!”
簡言之,一方面拜登不放棄川普對中國蠻橫的打壓手段,另一方面要修復遭到川普嚴重破壞的聯盟體制,然後在這兩方面都加碼。這就是美國制中的第三階段。
他爲什麽這麽做?簡單地說,第一,從美國國防部發表的白皮書,參議院的一系列對中國不友好的法案和智庫的分析,我們都可以看到,美國精英階層已經取得了一個共識,那就是,中國超越美國的大勢已經形成,必須加以阻止;第二,單憑美國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阻止中國的進程,必須聯合所有可以聯合的國家,作最後一搏。
但是,這并不是說,這樣集中全力跟中國硬杠是好的戰略。歷史將告訴我們它的最終結果。
G7,北約和拜普峰會
先説説拜登和普京的峰會吧。爲了跟普京談,美國宣佈放棄制裁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的鋪設(安排了峰會後,又恢復了部分制裁),可是沒有事先通知最受影響的烏克蘭(俄國輸送天然氣到歐洲可以不經過烏克蘭了,所以烏的損失慘重)。用美國的俗語說,這就是美國把烏克蘭扔到巴士底下了。當然,這是美國常做的事,并不奇怪。
美國媒體早就預測,這個峰會不會有實際結果。事實也是如此,兩位領袖作秀,迎來舉世矚目,好像是天大的事。其實呢,什麽實質進展都沒有,就是有“建設性”,如此而已。拜登應當老早知道,想要跟普京和解,美國必須承認克里米亞屬於俄國的既成事實,因而放棄制裁,否則,他根本無法打破中俄之間的穩固關係。
G7 和北約峰會才是重頭。過去5個月布林肯和奧斯丁精心策劃,僕僕風塵,拉攏歐盟,日本,韓國和印度,爲的就是要在這兩個峰會中聯合所有盟國,向中國發動總攻擊。他們將美國的霸權保衛戰披上了一層民主與專制之爭的意識形態外衣,抄襲冷戰模式。那麽,成效如何呢?
我們需要瞭解的是,二次戰後,美國一國的GDP就相當於世界的45%,歐洲則飽受戰爭摧殘,面對蘇聯,急需美國作爲後盾。現在,G7所有成員的GDP加在一起也衹有全世界GDP的30%,并且,除了德國以外,其餘6國都是債臺高筑。G7 的份量,老實説,有限。CNN報導,德國,法國和意大利不同意美國對華的强硬立場,會場内氣氛不好,有一段時間由於吵的太凶,還把互聯網關掉了。最後,美國草擬的聯合公報被逼修改,刪除過激字眼。事後,麥克龍說,G7不是反中俱樂部。默克爾也說,許多方面必須與中國合作,不贊成跟中國對抗。
它們達成的一個協議就是弄一個世界級的B3W(Build Back Better World),以此跟8年前出爐的一帶一路抗爭,初步資金是1000億美元。默克爾說,G7沒有這個資源。
接下來就是在布魯塞爾舉行的北約30國峰會,在此美國總算把它起草的,長達數十頁的公報,改動不大地獲得通過,其中把中國定性爲“系統性威脅”。中國對之嚴厲批評。必須瞭解的是,北約是美國捆綁歐洲的最後一道防綫,也是它最後的堡壘。美國已經輸掉了東盟(這次布林肯沒有去東南亞,衹派了他的二把手Sherman去訪問了幾個國家,結果還被柬埔寨打臉),也無法在非洲跟中國競爭。它在中東的勢力已經被俄國的介入和伊朗的抵制而大大削弱。所以,美國必須牢牢掌控住歐洲,抵擋東方勢力向西擴張,具體而言,就是阻擋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把歐洲也整合過去。
帝國的黃昏
4月14日,拜登宣佈,在今年9月11日之前,美軍撤出阿富汗。這是一項充滿象徵意義的決定。阿富汗被稱爲帝國的墳場:亞歷山大大帝,大英帝國,蘇聯,它們的霸業都在此遭遇巨大的挫敗,蘇聯撤離阿富汗之後不久解體。看來,現在輪到美國了。
這跟他所高舉的民主大旗沒有太大關係。美國是一個正在衰落的國家,中國是一個正在振興的國家,兩國的體量已接近旗鼓相當,拜登希望盟國來扶持美國,一起壓制蒸蒸日上的中國,這是違背人性的。中國越强,吸引力就越大,越多的國家就不願意跟它對著幹。除了排在第三位的日本,願意跟美國聯合制中,其他國家,除了五眼聯盟之外,要嘛就拒絕選邊站隊,要嘛就按照自己的利益選擇,而它們的利益越來越多地會向强者的方向移動。這是一。
對於歐盟和東盟而言,它們最擔心的是核戰。對此,李顯龍最近就他拒絕在中美之間選邊站所作的論述頗具代表性。它們知道,如果世界再度陷入兩大陣營的冷戰格局,那麽發生核戰的可能性就會無限擴大。最好的對策就是建立多極世界。這是二。
由於一連串的政策錯誤,美國不但在多次戰爭中元氣大傷,并且把原來非常認同西方的俄國和伊朗逼到了對立面,與中國建立了長期合作的戰略關係。現在,中俄伊三國在反美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個鐵三角。整片歐亞大陸,在一帶一路的鏈接下,很可能逐步走向一體化。相對而言,美國,日本,澳洲和英國,尤其在英國脫歐之後,變成了邊緣國家。這樣就出現了大陸島對分散在不同海域的島國之間互相競爭格局。今後最根本的變化可能就是陸權國家崛起,海權國家衰退。這是三。
如果我們整體來看上述三個階段,或者說辯證來看,那麽,拜登階段應當是這個周期的結束。什麽周期呢?應該說是美國感到中國崛起的速度太快,威脅到它的霸權,因而設法阻擾中國發展的周期。這個阻擾的力道是越來越大,範圍越來越廣,很可能會破壞世界的穩定。會不會引發戰爭呢?不是不可能。《經濟學人》將臺灣定爲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完全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