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需要指出的是,特朗普骨子裡是一位白人至上主義者。這是他最深層的成見。當一位黑人混血奧巴馬當選為總統之後,他基本上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所以發動了奧巴馬出生異國沒有資格擔任總統的調查。直到八年後,在他自己競選的中途被媒體逼問之下才勉強放棄這個謬論。他競選時的總管是一個白人至上論網站Breitbart News的總執行官Steve Bannon,現在已經被他任命為白宮戰略總管和高級顧問。他任命的總檢察官Jeff Sessions,是阿拉巴馬州的參議員,1986年曾被雷根提名為聯邦法官,但因為種族主義言論而被參院否決。他還獲得3K黨領袖David Duke 的公開支持,而他被問及此事時顧左右而言他,表示他不知道該人是誰,雖然David Duke 早已臭名昭著。
白人至上論在美國是“政治不正確”的。競選總統的人雖然可以反對政治正確論,但是不能公然宣稱自己是白人至上論者。特朗普當然不會這麼做,但是他的選民,也就是所謂的“未受過大學教育的白人”,對此是心照不宣的。這就是特朗普的核心思想,要恢復或者維護白人在美國甚至在世界上的領導地位。他因此要阻止有色人種移民,特別是威脅到美國白人文化,不肯學習英文的西裔移民。為此,他要在美墨邊境建造一座“美麗的長城”;他也要拒絕伊斯蘭教眾的移民和難民。他的選民非常懂得,這些立場都是白人至上的立場。它也是“美國第一”的核心含義之一。
許多人奇怪,他為什麼會跟共和黨人痛恨的普京惺惺相惜,其實這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普京是俄國總統,也是白人,而俄國是核武器大國。對特朗普而言,奧巴馬和希萊莉把普京當作死對頭是根本錯誤的。對特朗普而言,俄國應當成為白人世界的重要成員,所以顛覆喬治亞和烏克蘭,並以此制裁俄國,把它逼到跟中國站到一邊,從白人至上的觀點出發,這是根本錯誤的政策。這就是為什麼,競選時特朗普一直對普京保持著友善的態度。當奧巴馬以俄國以黑客手段干預美國大選而進一步制裁俄國時,他反而去點贊普京不採取報復行動的做法,並且一再貶抑美國自己的情報機構。我們已經可以看出,他想把俄國拉回去,成為世界白人大團結的一部分。
當前,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以及軍事建制都仍然存在著強烈的冷戰思想,到底他能不能成功地扭轉這種冷戰心態,再度引誘俄國參加北約,接受美國的指揮,或者成為夥伴,是一個巨大的問號。可是,我們知道,俄國的國徽是雙頭鷹,表示它橫跨歐亞兩洲,而實際上,自彼得大帝開始,它就真心實意地想成為歐洲的一份子。所以,不妨回顧,如果小布什和克林頓當政的時候沒有積極擴大北約,並且向當時經濟瀕臨崩潰的俄國提供適當的援助,使當時非常嚮往回到歐洲但是又對美國的進逼缺乏反擊能力的俄國實際上成為歐美聯盟的主要成員,那麼國際歷史就要改寫了。那麼普京就不至於懷恨在心,處心積慮地跟美國對著幹。如果當時美國肯真誠地接納俄國,那麼,現在很可能仍然是白人繼續領導風騷的世界,而中國的崛起之路將更為遙遠和充滿荊棘了。
那麼,他會不會成功地把普京拉過來呢?我相信,水已從橋下流去,時機已逝。由於美國的制裁,普京已經向東看了。他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 Eurasian Economic Union (EAEU),包括俄國,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亞美尼亞,吉爾吉斯斯坦)已經跟習近平倡議的一帶一路接軌了,俄國也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的大股東之一,還跟中國簽訂了供輸石油與天然氣的長期大合同。俄國也是北京發起的上海合作組織的主要成員,而印度與巴基斯坦於去年成為正式成員,伊朗可望於今年加入。所以,從現在起,雖然可能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我們應當會逐漸看到歐亞的大組合,而美國和日本是兩個站在外面往裡面看的大國。
特朗普是怎麼評論中國的
當然,白人至上主義不能全部涵蓋特朗普的所有行動和思想。無論如何,他是徹頭徹尾的商人。他不是哪種具有創新的企業家精神的商人,他是以洞察消費者心理來推銷產品和依靠討價還價的本領買賣地產的商人。作為這類商人,他可以心懷白人優越感,但是,只要有利於他,他仍然能夠來者不拒,既會跟有色人種合作,也會利用他們。當選了總統之後,他要做的是靠這套本領來做些有利於美國的交易。以他的言行來看,他想要實行的是保護主義,保護白人已經掌控的利益和地盤,不再搞什麼冷戰,全球化,自由貿易。他是要逆其道而行之,外交上跟俄國談和,在商業上擋住跨國公司外包的衝動,保護美國國內的工業,加強本國的製造業,設置壁壘,抵制外國廉價產品侵占美國市場,等等。在他的視野裡,中國的問題主要在貿易上,雖然也有其他的問題。
前不久,在接了蔡英文的祝賀電話引起了軒然大波之後,他接受了FOX電視台的專訪,針對中國發表了四點意見:第一,他說,“我完全了解一個中國政策,但是我不了解為什麼我們要受到一個中國政策的約束,除非我們可以跟中國作交易,中國必須也做點其他的事,比如說在貿易方面;”第二,中國的貶值害得我們很慘,他們在邊境收我們很高的稅,而我們不收他們稅;”第三,“他們在南中國海建了堡壘,而這是他們不應該做的;”第四,“老實說,他們在北韓問題上沒有幫忙。”
熟悉內情的國際問題專家必然會指出,在這四點意見裡他都表現出深度的無知。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就快上任當總統了,如果他認為是真的,並且不肯修改他的看法,那麼他認為是真的就是真的。我們觀察到,在他整個競選過程裡,無論他說的話再離譜,他都不肯承認錯誤。所以,他上任以後,咱們也不能期望他認錯。只有讓他碰了硬釘子之後,他才會改道而馳。
特朗普會跟中國打貿易戰嗎?
許多人擔心特朗普上台之後會跟中國打貿易戰。這個擔心有道理嗎?從理論上來說,貿易戰從來都是“敵損一千,我損八百”的命題。中國是美國最大的貿易夥伴,兩國間的貿易額於2015年達到六千五百億美元,如果特朗普要打貿易戰,對兩國都沒有好處,尤其哪些需要在沃爾瑪購買中國廉價商品的中下層的老百姓,而這些人中的白種人是他最忠實的支持者。當然,特朗普的抱怨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中國歷年來都享受到巨額的順差。2015年中國對美國的順差是三千三百六十億美元。顯然,這是可以談的。北京方面是否可以給特朗普一些甜頭呢?例如對美國再多開放一些市場?應當是可以的。
要知道,GM在中國售出的汽車數量已經超過它在美國本國的銷量。當然,蘋果手機的生產也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從深圳搬回美國的。如果要打貿易戰,而不是好好坐下來談的話,美國在13億人的市場裡的份額很快就會被德國,日本佔去,絕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壞主意。特朗普的國務卿是石油公司的大老闆,也是商人,他是不會亂來的。
南中國海及其他
至於南中國海或者朝鮮問題,我們發現,特朗普在競選言論中對結盟的興趣不大,是一位傾向於孤立主義的人。他把重點放在振興美國經濟和加強美國本身的國防和邊境安全上。他多半想跟普京合作,把伊斯蘭國滅掉,可是多半不會在亞洲惹是生非。再說,在美國近60個盟國中,北約的土耳其和亞洲的菲律賓,兩個比較大的盟國,都不太願意跟美國抱團了,一個走近俄國,一個走近中國。也就是說,美國對外國採取強硬措施的時機可能逐漸成為過去。現在是大家坐下來好好談生意的時候了。